【評論】櫻花 , 櫻花

每年春天約一周的時間，東京可能會是這個星球上最美麗、也可以說是最歡樂的大都會。

人們晚上聚集在公園和河邊，在櫻花樹下吃吃喝喝、唱歌跳舞。即使是路過的陌生人也會被邀請加入其中。在這個時候特別流行一首名為《櫻花》的民歌，這首歌可能是世界上最為人熟識的日本歌曲。

至少這樣的野餐是人們在新冠疫情前所做的事情。在防疫措施成為歷史之前，這些稱為「花見」的賞花會將不會被允許舉行。

東京「花見」日期的開始由官方宣布。而這個宣布決定於在一所主要神社內一棵古老櫻花樹開始開花、並在幾天后達到盛開的日子。隨著當地政府宣布「滿開」，整個城市的櫻花盛放。

在這些消息發布之前的幾周，每日天氣預報的部分內容會包括櫻花分布圖，以及日本全境櫻花開花日期的預測。

但花很快就會凋謝。「滿開」只能持續幾天，而且只有在幾乎沒有風的情況下才會持續。嬌小的花朵必須小心看待。

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哪個地方，政府會發布這樣的公告，或者氣象部門會發布預測花開的地圖。

在經過兩年多政府反覆宣布疫情進入緊急狀態之後，讓我們感到欣慰的是，即使不能在櫻花樹下聚會，我們仍收到年度櫻花盛開的公告。

當然，我們並不需要政府來告訴我們櫻花正在開花。在東京，雖然並非不可能，但很難在離家超過一個街口的地方會碰不到至少一棵櫻花樹。

這些樹確實很美麗。淡粉色的花朵裝飾著它們，直到幾天後花瓣開始像雪一樣飄落。在樹木衆多的地方，街道或小路上的花瓣堆甚至可以像降雪一樣深。

櫻花並不是日本唯一受人喜愛的開花樹種。每年的早些時候，當寒冬仍然刺痛著人們，阻止他們出來野餐的時候，梅樹卻在開花了。而與櫻花不同，梅花不會馬上凋謝，它們能抵受風吹雨打。

傳統上，梅子是農民的象徵，他們在各種逆境中工作、堅持忍耐。

在某些方面，梅花可能比短暫的櫻花更適合作為日本人的象徵。任何人只要回想起 2011 年日本東部大地震後日本人的復原力或二次大戰戰敗後的國家重建，都可以很容易地看到日本是「很有靭力的」。

然而，櫻花在國內外都被視為是日本的象徵花。

櫻花是武士之花。武士的生命本該是美麗的，但卻短暫。在太平洋戰爭期間，神風敢死隊飛行員使用的一種飛機被稱為「櫻花」，它基本上是一種內置駕駛艙的炸彈。

然而，櫻花的深層信息和含意不是軍國主義或暴力，而是它是短暫的，特別是其轉瞬即逝的美的本質，至為動人，也最終感動我們自己。

櫻花不僅是武士之花，更是藝術家、哲學家、甚至神學家之花。它是我們所有人的花。

櫻花提醒我們珍惜生命、美，以及在我們擁有它們時所遇到的其他時刻和事物，不管它們是否會結束，或者因為它們將會結束。正如飄落的花瓣所告訴我們的，即使是結束也可以是美麗的。

日語中對此的說法是「物哀」（「哀」萬物），一種對萬物逝去的平靜的悲傷。這是一種苦樂參半的意識，我們所愛的一切都不會恆久，但這並不會使愛變得毫無價值。

莎士比亞在他的十四行詩 73 首「在我身上你或許會看見秋天」中暗示了這種態度：

待看到這些，你的愛會更堅定，

對即將離去的生命會更加珍重。

四旬期是一個反思我們的生活和其他我們已經獲天主賜予，但未真正接受的禮物的時候。

也許我們沒有註意到它們。也許我們拒絕或忽視了它們，因為它們不是我們所期望或想要的。它們可能看起來很小，就像櫻花一樣。它們可能看起來太有限了，就像「滿開」時期一樣。櫻花樹召喚我們去看看，去關注，去細察。

對於那些用心靈的眼睛去看的人來說，每一份禮物都是來自那一位的無限美麗的恩典，對祂來說，即使我們那短暫的生命也是無可媲美的。

我們都是天主的櫻花。

【完】

撰文：瑪利諾會甘偉霖（William Grimm）神父，天亞社出版人，長駐日本服務。